澎湃新闻记者 杨宝宝

上海中山公园北面的万航渡路1575号，是华东政法大学长宁校区。苏州河在这里有一个近180度的大转弯，形成一个半岛，大学校园就坐落于这座半岛上。

华东政法大学长宁校区校址是上海圣约翰大学原址，约大始建于19世纪末，至今已有140余年历史。校园内分布着27栋“国保级”“圣约翰大学近代建筑”，建筑群格局完整，具有极高的文物保护价值，2019年入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21年，根据上海市“一江一河”发展规划，华东政法大学与长宁区协力规划建设苏州河华政段“一带十点”景观。9月23日，华政段沿河步道正式向市民开放。沿着这条步道，市民既可以一览苏州河风光，又可以初探校园内的部分历史建筑。

9月22日，澎湃新闻记者提前走进华政校园，在华政档案馆馆长朱敏带领下，探访校园内的历史建筑以及建筑背后的红色故事。

延续“中西合璧”理念，27幢历史建筑风格一脉相承

1879年，圣约翰大学诞生，初名圣约翰学院，1905年改名为圣约翰大学。这是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第一所高等学府，在诸多方面开创了中国新式高等教育之先河，培养出了顾维钧、林语堂、孟宪承、周有光、荣毅仁、颜福庆等著名校友。如今，也在苏州河畔留下了27幢优秀的历史建筑。

“华东政法大学校园的前身圣约翰大学，是近代中国最早开办的教会大学，校园建设还可追溯到它的前身、1879的成立的圣约翰书院，所以说这个校园的历史是很长的。”

同济大学卢永毅教授的科研团队曾为圣约翰大学校园及其历史建筑群做过保护规划研究，她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现在我们看到的校园历史风貌主要形成于19世纪末到1930年代之间，基本上完整保存。它的空间格局以围合院落和开敞绿化相结合，并充分利用沿苏州河的地形和自然景观；教学、办公和学生宿舍楼按早期西方校园建筑类型建造，但都结合了传统中国式屋顶。反映出当时的一些办学思想。”

她特别提到，“校园在建设之初和1920年代都有过规划，但中西合璧的建筑理念是贯彻始终的，而且可以看到不同时代又有不同的样式做法。这和另一个教会大学、前沪江大学即现在的上海理工大学校园历史风貌很不同，也是在近代中国同类大学中最有特色之处” 。

怀施堂，1895年落成后为课室、膳堂、图书馆、学生宿舍。1951年3月，为纪念约大毕业生邹韬奋，改名为韬奋楼

韬奋楼中庭有一座邹韬奋半身像

圣约翰大学历年建设的主要建筑有交谊室、怀施堂、罗氏图书馆、思颜堂、六三楼等。1895年落成的怀施堂是27栋圣约翰大学建筑中，历史最悠久的。怀施堂是一座外廊式建筑，清水砖墙，内有围院，是当时西方学校典型的校园布局，但房顶又是纯中式的，屋檐都有明显的起翘。建成后一楼主要是课室和膳堂，二楼主要是课室。

1951年，为纪念著名校友邹韬奋，这一建筑改名为韬奋楼。“邹韬奋是我国新闻出版史上最杰出的人物之一，著名的政论家和出版家。他参与了上海的抗日救亡运动，在1936年，他响应中国共产党全民抗日的号召，在上海发起成立了全国各界抗日救国会。”朱敏介绍，1995年，在邹韬奋百年诞辰之际，韬奋楼中心庭院立起了他的半身塑像。

沿着韬奋楼前行，就来到了思颜堂。“这是建筑群中唯一一个以中国人名字命名的建筑，纪念的是为圣约翰大学建校作出贡献的中国牧师颜永京。”这座建筑也是约大早期的建筑，1904年落成，俯视呈现U字型，采用中西结合建筑形式，楼项四欠皆为曲线形，东侧南顶以阳台护栏式装饰。

思颜堂

1913年2月1日，圣约翰大学举行学期结束仪式，孙中山先生应邀于思颜堂二楼的大会堂演讲。大会主持人介绍孙中山先生时，师生欢呼，谨聆训词。

“他在演讲当中谈到：民主国家，教育为本，强调了科学教育的重要性。”朱敏介绍。

再向里走，顾斐德纪念体育室引人注目。这一建筑于1919年落成，是一座红砖建筑，门前有石鼓，屋顶有飞檐，中国风格更为浓郁。

“这是中国第一个现代化意义上的体育馆。”朱敏说，当时体育馆里有一个长60英尺、宽20英尺的游泳池，是上海学校的第一个游泳池。

如今，这所建筑里有一座“体育文化博物馆”，收藏了134件藏品，纪念中国奥委会的诞生地。

顾斐德纪念体育室，1919年落成后为室内体育运动场地，1952年改名为体育室

1924年，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成立，因为初期没有办公场地，就在圣约翰大学建筑群26、27号楼中办公。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是中国奥委会的前身，因而华政校园内的26、27号楼，就是中国奥委会的诞生地。

这里还有一个与著名作家林语堂相关的典故。林语堂曾在他的著作中提到过“倘若说圣约翰大学给我什么好处，那就是给了我健康的肺”。在约大读书时，林语堂是名副其实的运动狂人，他学打网球、棒球，参加足球队，还是划船队的队长。他提到，自己如果不是在约大读书，不会这样进行有系统的体育运动。

华东政法大学长宁校区26、27号楼，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前身——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办公旧址

遍布红色印迹，每块砖瓦都在讲述往事

在这所校园内，也有过许多红色印迹。从五四运动开始，圣约翰大学的校园内，就活跃着一批积极投身于爱国民主运动的青年师生。

1938年，圣约翰大学第一个党支部成立，1945年，圣约翰大学成立上海高校第一个党总支。这里的每块砖瓦、每片斑驳，都讲述着红色故事，传承着红色基因。

思颜堂对面，有一座建筑被绿色覆布包围，正在修缮之中，它就是六三楼。1939年筹建，落成后称为斐蔚堂，为纪念1925年该校的“六三”爱国壮举，改名为“六三楼”。

“1925年，帝国主义在上海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五卅惨案发生后，6月1日，圣约翰大学的师生向校方提出要停课，集会降半旗，悼念在五卅惨案中遇难的中国同胞。朱敏介绍，约大美籍校方明确拒绝了学生的请愿，学生与校方发生激烈冲突。6月3日，师生们在斐蔚堂前升挂中华民国国旗，到大会堂集会，会毕又返旗杆处，但国旗已被撤去。

“师生们都感到非常失望，大呼中华万岁，其中553名学生和包括孟宪承在内的17名爱国教员登报宣誓永远与约大脱离关系，愤然离校。”“五卅”前约大及其附中两校学生约有750人，“六三”后顿减大半。离校的师生，在社会各界的资助下，赠款捐地，取中华民族如“日月光华”之意，组建了光华大学。约大师生“六三”壮举，表现了中国知识分子高尚的民族气节。

斐蔚堂，1939年筹建，落成后为教室。1951年3月为纪念因五卅惨案二引发的“六三”爱国壮举，改名为六三楼

圣约翰大学学生在斐蔚堂前升挂中华民国国旗

1929年落成的交谊楼，是圣约翰大学建筑群中较晚落成的，也是唯一由中国建筑师设计的作品。因为资金充足，无论从建筑形式还是装饰上，都是最讲究的。

在建筑师范文照的设计下，交谊楼呈现明显的中国宫殿式建筑风格，在细节上也更为用心。圣约翰大学的所有建筑都有中式飞檐，但大部分飞檐之下的细节不清，只是简单装饰，但交谊楼的飞檐下的椽子出挑，都做得十分到位。大门的圆拱也是中国传统建筑的做法。

这里也是华政校园内一处重要的红色地标，是“解放上海第一宿营地”。1949年5月27日是上海解放日，5月26日凌晨，陈毅总司令带着第三野战军进入上海，选择了圣约翰大学交谊室作为宿营地。

“他当时在二楼的小交谊厅，也就是现在的圆桌会议室打地铺休息，一行其他人在对面的大交谊厅、现在的大报告厅打地铺休息。休息了没多长时间，天蒙蒙亮的时候，陈毅就来到草地上，跟当时约大地下党的学生交谈了几句，上午就乘车到苏州河岸去视察，因为面临上海解放，他要去视察一下整个市区的情况。”

为什么陈毅会选择交谊厅作为第一宿营地？朱敏表示，史料中没有明确记载，经过推测，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圣约翰大学在沪西的地理位置特殊，旁边就是苏州河，附近是火车站，就是现在中山公园地铁站那里，交通非常便利。第二是因为约大的学生地下党组织当时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了，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约大就是上海学生运动的堡垒之一。”

2002年5月，华政在交谊楼南墙设“解放上海第一宿营地”铭牌，以示纪念

1952年，圣约翰大学结束办学。同年，新中国创办的第一批高等政法院校之一——华东政法学院（现华东政法大学）在圣约翰大学旧址成立，由圣约翰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东吴大学法学院、厦门大学、沪江大学、安徽大学、上海学院、震旦大学等9所院校的法律系、政治系和社会系合并组建。2007年3月，经教育部批准，学校更名为华东政法大学。近70年的办学历程中，一代又一代华政人秉承法治中国之梦想，扎根法治建设之沃土，为推进全面依法治国和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贡献智慧与力量，把学校建设成为“法学教育的东方明珠”。

历史文化风貌区和优秀历史建筑承载着城市记忆、传承着城市文脉，是极为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源。在苏州河滨水空间建设中，华东政法大学长宁校区成为滨河历史风貌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这里散落着27栋圣约翰大学近代建筑，深深镌刻着百年近代高等教育和七十年新中国法学教育的历史记忆，也呈现出红色文化、海派文化、江南文化相互交融的“最上海”城市文脉。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张亮亮